仙人阿掌

急需脑用开塞露。

【原创】送走一个天使或混球

*清手机翻出来的短篇,情节纯属虚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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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在急诊室里送走过一个男人。

    情节不复杂,就是这个人肝硬化还喝大酒,晕过去被老妈送医院了。当妈的在急诊室打了一圈电话没人说要治,于是就真的没治让他在急诊室里盖木欧瓦而已。

    我一个实习生,对这干脆利落的放弃感到迷惑。虽然肝硬化到这份上确实也没法治,是肉眼可见的人财两空,但抢救过来续一会,体面一点告个别还是没问题的。然后我马上反应过来了,问题是没钱。当妈的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只有几十块,要是有钱就治了之类的话。我想插话,但老师先我一步开了口:“他父亲呢?有没有兄弟姊妹之类的?”

    这可打开了老太太的话匣子:“早离婚了,不认他了!当爹的不认他这个崽,他也不认他这个老子,早就断绝关系了。他还有个哥哥,也说不见他。每天就是喝酒打游戏,老婆也早离婚了。”她又转回男人身边,捉着他的手絮叨着:“这是我儿呀,我怎么能说不救嘛。但我身上只有几十块,家里也没钱了呀。”

    我看了病人一眼,怕他刚醒听了这话当场又晕过去。可他还醒着。眼睛湿漉漉的望着虚空,看着像是白色的小狗或是其它什么东西。老太太还在絮叨着,其他的家属并没有来。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老师带着我处理了几个新来的病人,终于他又失去了意识。肝脏无法处理的废物透过血脑屏障夺走了他的自主呼吸,让他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一般剧烈的痉挛着,老师让他安静下来,又一次询问起老太太。

    “还救不救?救的话我们就如何如何……”

    老太太依然在絮叨:“这是我儿呀,我怎么能说不救嘛。但我身上只有几十块,”她边说边攥紧男人伸向她的手:“家里也没钱呀……”

    车轱辘话从抢救时滚动到抢救后,一个女人牵着个孩子来了。女人一来就把老师和老太太拉到角落里,旗帜鲜明的表明了立场:不救,放弃治疗。

    “您是他的?”老师询问道。

    “嫂子。”女人答的干脆。

     他哥不见他,这话看来是真的了。但老师依然问起了他亲哥的去向。毕竟放弃治疗这种事,亲哥能来是最好的。

    “他哥哥伤了心了。”女人摇摇头。“他干的那些事儿……”

     我回头看了眼小孩,他听得到我们的对话。这孩子十岁左右,没哭没闹也没靠近亲爹。一个人站在急诊室中间,站得离大人们远远的。他是被嫂子带来的,也就是说离婚后他跟了他爹。他的日常是什么样子?我不该再揣测了。女人表态后老太太立刻停止了絮叨,也就是说,放弃是板上钉钉的了。

    “帮他叫辆车回家吧,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。”老师一边整理着器械一边说。

     接下来的事让我有些惊讶。老太太和女人开始扯起皮来,内容是关于谁来叫车和车费谁给。老太太重复地说着自己全副家当只有几十块钱,而女人也重复地说着自己和哥哥被床上这个男人伤透了心。车轱辘话硬生生又说了半个小时,终于旁边的保洁阿姨听不下去了:“我这有号码,找不到车就我帮你们叫吧。最好快些叫,活着和走了是两个价钱。”

    “两个价钱?”这句话异口同声。

    “对啊,当然是两个价钱。”

    两人又扯了一会儿皮,但这次很快就停止了。车来的路上两人商量着,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算了,让他走在医院里。

    “你把心电图机推过来吧。”老师说。我如实照办,将导联线一根根的接到他的胸口上。这是个光滑结实的男人的胸膛,导联线吸附得非常紧密。若不是皮肤上异于常人的黄,没人能从这个胸膛上看出他将要死去。但他确实是要死了。

    然后我对上了他的眼睛。湿漉漉的,茫茫然带着水汽,像是刚出生的白色小狗或是其它什么白色的东西。像是天使。我启动了心电图机,看着起伏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直线。他确实是死了。

    我将直线的图像打印出来。

    老师将证明的文件打印出来。

    女人在文件上签好了字,现在只需要等着车来就行了。

    “哎,你们有没有毛巾呀……”

    是那个老太太的声音。她的手微微的抖动着,声音也微微的抖动着。她先是低声地询问护士,随后又转向老师,最后直直地看向我:“我想给他擦一擦……”

    而我又能说什么呢?这里是没有毛巾的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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